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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為貓科動物,我知道自己剩八條命,在不知不覺中少了一條。
講出『四十不惑』的人簡直是妖言惑眾,這段話最後一句是『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』,可見不受古代壽命的限制,應該也適用於現代才對。然而,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謊言,如果以七十為時間跨距,四十才是各種大惑的開始。
命運像趕進度似的不斷插手,不再理會我一貫討價還價的態度,不時被迫砍掉重練,無法沙盤推演,所謂的累積不過是一陣陣過眼雲煙。我意識到週期性的暗夜又將來襲,不論怎麼調整我的期待,依然受到宇宙的懲罰(?)。從 2020 年底開始,不只是有形的右手骨折,還有接踵而來的蝴蝶效應。我懷疑我的潛意識也被偷偷動了手腳。
五年來印證了記錄的意義就像另一種存款,為每次滅絕儲備清醒的自己。我暗自慶幸,過去每個最痛苦的時刻,都能憑著僅存的一絲理智,依據當下僅有的資源,做出正確的決定。『即使前進有限,也不能節節敗退』,這是各種有形無形的走投無路後,所留下最樸實無華的想法。
(不小心點進來的,這篇有一萬字左右,不打算過度刪減潤飾,否則就失去了如實記錄的意義。確定你真的想看,否則不要隨便看下去。視負能量為罪大惡極的人,請接受負能量也代表部分的事實,而且也是多元思想的一種。)
2021/6
git commit -m ‘選擇’
那種『與有榮焉』的感覺恐怕要永遠消失在我人生中了。
我相信這其中沒有多少惡意,但也不想一再很方便的被推到角落。為什麼要試著體諒的總是我,為什麼總帶著欲言又止的態度,為什麼在我只剩左手的時候還要逼我。
有權力的一方才能真正做選擇,沒有權力的只能妥協,還要硬被說成『這是你自己的選擇』。不要就拉倒不算選擇,挖洞還問你願不願意跳下去更不算選擇。把『妥協』顛倒成『選擇』是統治者的遊戲,後人卻盲目仿效以突顯自己的超然。
而整個部落裡最有權力的人早就選完了,還要不時上演『賜選擇給眾下位者』的劇情。
我的選擇從來沒變,只是一直不被承認而已。反覆徵詢我意願的人,只是希望我有一天放棄。至於外面那些看似充滿『彈性』,滿口答應實際上卻七折八扣的人,繼續奉行他們的生存之道吧,我不想學。
迂迴的措辭我聽不懂,到頭來只得到徒具形式的回應。如果『先為自己想』是那麼理直氣壯,或『為了團體好』單純是就事論事,就沒有閃躲的必要。如果誰私下安排了面面俱到的計畫,只需要合乎邏輯的解釋就能說服我。『坦率』是起碼的誠意,難道從頭到尾都只是我一廂情願,一切不過都是階段性的策略而已?
有時候並非一切都關乎實質,更重要的是價值觀,我深信『共好』比打打殺殺更能產生各自所需的利益,就算我過於主觀好了,但這裡有誰不是追隨著自己的主觀?假設這裡有十件事情,其中九件是好的,但有一兩件是致命的,再痛也只能割捨那九件,以免致命的毒素讓整棵樹腐爛。如果一切都得迫不得已才能成立,那表示這個地方病得不輕。殺敵三千自損一萬,看來怎麼都躲不掉。何況不能成敵。
以我的智商想像不出機關算盡的版本,我假設彼此基於善意,卻無法從中受惠。每種策略都有它的極限,換一條路努力並不等於放棄,也許這一回合打不開的死結,在另一個時空才能找到答案。
我捫心自問已竭盡所能,絕非某些人認為的多所保留。對我而言這不只是一份生計而已,如果我所能提供的在他人眼中是如此微不足道,只好我來解決。改變從來不保證是好的,假如有值得的人因此得到他所想要的勝利,就當作值得;而這段歷程,最好在將來能自證它光明的意義。
2021/7
git commit -m ‘根’
浪費了半個月什麼也沒做,我將自己從土裡連根拔起。有許多天我發著低燒,像是浸泡在又濃又熱的酸性液體當中,事實上也無法做什麼。
不要小看時間的力量,不論好或壞,時間都會堅定的刻下印記。我刻意躲開過去八年的任何蛛絲馬跡,以免失落感像土石流一般襲捲而來。
神哥問,『你會帶著 恨 離開嗎?』
我忍不住笑出來。你永遠懂得把最重要的線索藏在談笑風生裡。
我沒有恨,甚至還有餘力心存感激。但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用到『遺憾』兩個字,就是現在。
git commit -m ‘BEST.’
我單純只是想好好活著而已。
其實你永遠無法因為做到『最好』而感受到幸福。如果你沒有做到最好,就會一直感受到自己的不足,無法趕上環境的要求;如果你已經做到最好,就會開始覺得原地踏步,認為自己與環境能互相給予的也就是這樣了。接著你就晉級到下一階段打怪,或落入蠻荒之地重頭開始,然後繼續覺得自己不足。無限循環。
那就是為什麼越是功成名就的人,越是覺得匱乏,因爲你永遠處在一個落寞的心情。完美主義者認為做到最好才夠,但真相是因『最好』而感受到『幸福』這個頂點是不存在的,原來所謂的『最好』是無窮無盡的,或它實質的內容不是你所喜歡的。不止影響自己,也會變得無法給周圍人事物『最好』甚至『夠好』的評價。
不同於傳統鼓勵的『不滿現狀』,幸福的秘訣就是『滿足現狀』。沒打錯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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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我還不知道,此刻我只過了彭山隧道,後面還有雪山隧道在等著我。
2021/8
git commit -m ‘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’
有種強烈的既視感,但又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陷入迷霧。
像從繁華市中心掉進那個影子剝離的人們所住的街。高牆裡有圖書館和森林,一切不自然地存在著但又自我完整。人們沒有心,心藉著夢讀的手釋放到空氣中,然後灰飛煙滅。
我真的能從此好好活著嗎?又或許我自母體剝離,現實世界是一艘破爛的太空船。重要的東西永遠死去,而我只能與孤寂的現實共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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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修・麥康納(沒錯就是那個好萊塢明星,但我認為他有資格被稱為哲學家。)在他的自傳『綠燈』中講了個故事。
學生時期有一年他去澳洲交換寄宿,但不幸碰上變態的寄宿家庭,還差點遭到變相軟禁,這是他如何挺過精神凌遲的過程。
『對,我被迫踏入冬天。我被迫觀望自己的內心。因為我身邊沒有別人,我什麼都沒有。我失去了支柱。沒有爸媽,沒有朋友,沒有女友,沒有頂尖成績,沒有電話,沒有卡車,也不是大帥哥。我還有門禁。
那年造就了今天的我。那年我被迫發現了自己。
那年也種下了至今持續指引我的想法種子:生命很艱難。壞事總會發生。我們使壞事發生。對我而言,我必然得在那待上一整年,因為我答應對方了。我向自己立下了自主義務,也沒有回頭路。所以我變得充滿相對性,我否認督利一家人都瘋了。那是場危機。只是我不承認那是危機。我停滯不前,直到自己越過了終點線。我堅持下去,我維護了我父親的氣節。
當我近乎發狂時,就不斷告訴自己:我待在那,是為了經歷一場教訓,其中總會有一線希望,我也得經歷千辛萬苦才能抵達彼岸,我也辦到了。少了陰影,我們就無法徹底欣賞光明。我們得失去平衡,才能找到立足點。縱身一躍比摔落好,因此我找到了今天的地位。
綠燈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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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點懂你們說的『愛自己』是什麼了,但我仍覺得這個講法過於草率容易誤導。任意傷害和利用會迅速招致惡果,如果換成『信任自己』『與自己同在』會好得多。得先讓自我變得健康,圍繞在周圍的一切才會步上正軌,並因而受惠。
2021/9
git commit -m ‘永凍土’
一片死寂。那種浸泡在又濃又熱的酸性液體中的感覺,怎樣都不會結束。
我不確定我在這裡做什麼,周圍的一切都與我無關。任何迅速攻城掠地的嘗試都徒勞無功,連鬥志這鐵打的夥伴都將棄我而去。
參加兩個線上 conference 也滅不掉虛無,話說我現在聽這些又有什麼用呢。
每天我都得徒步走上好幾公里,胡亂的狂練瑜伽,甚至漫無目標的接幾支 API,以維持心智的正常。我明白這類似囚禁在動物園內的動物所產生的刻板行為,但套用到人類身上,就美其名稱為『鍛鍊』。
我深信我無端受到了懲罰,著陸在一片永凍土上。不但沒有發芽的一天,而且宇宙正在肢解我的殘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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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當低潮的年份,我都會想起在 SCAD 的那幾年。
我們一行人應該是同屆裡最衰的新生。第一次獨立出國就遇到颶風,班機全部誤點取消,只好用還沒練成的破爛英文,在兩個中轉機場裡遊蕩求生好幾天。行李差點被蹩腳的航空公司弄丟,也沒有任何誤點補助,用不甚充裕的旅費進 LA 城裡窩一晚。最後破紀錄,從台灣飛到美國東岸總計用掉七十二小時。
儘管我一再確認我只是申請數位媒體設計的科系,在台灣並不知道這個學位要上這麼多的英文課和美學科目。第一學期在跌跌撞撞中勉強撐過,回台放寒假時收到成績單,備註欄標著 『Dismiss』幾個英文字。
以當時的英文程度,不能徹底了解這個字的意思,一查不只是晴天霹靂可以形容。那是『退學』的意思。
如果真的被退學,那代表大三下開始一年多挑燈夜戰的準備全部付諸東流,家裡投入近百萬的首年學雜費也丟到水裡。我決定暫時不跟任何人商量,回學校再弄清楚事情始末,先忍過在台剩下的幾天假期,隨後飛往西岸親戚家短暫停留。
在親戚家的幾天無疑是度日如年,我一邊要假裝正常應付各方的熱情,一邊要頂著時差東奔西跑的參加華人新年,家庭聚會中一桌桌葷腥的年菜提不起任何胃口。最後幾天跟著一大票人到鄰州出遊更是形同行屍走肉,要翻出當時的照片才能想起在哪裏做了什麼。
好不容易回到東岸學校,直奔 Admission Office 拿出成績單問職員,我是不是真的被退學。
辦公桌前的女士滿臉疑惑地說,『應該不至於啊。』
接著她撥了幾通電話,又走進後面辦公室問了像是主管的人,『兩科 C 一科 B,沒有 F。成績是不好,頂多是 probation,但不到退學的標準。非常抱歉這是我們的疏失。』
你們知道這疏失有多要命嗎。
其中一科補交的英文報告還被快遞公司 delay 了。但美國人的規矩,rule is rule.
第二年竟有荒謬的西洋藝術史,不但要分組討論還有更多艱澀的英文。分組的時候老美對亞洲學生避之惟恐不及,因此我們只能拿出亞洲大絕招死記硬背,交著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考卷和報告。我又在差一分就達標中飲恨,again, rule is rule. 一分之差,我失去了獎學金。
這時台灣傳來我媽動了手術的消息,那個整天 cream cheese bagel 和可樂不離手的胖教授只會建議我去找駐校輔導師談談。我去了,但跟一個陌生人用第二語言講他不了解的事,實在很難有什麼共鳴。
私校斂財的方式無奇不有。當年是叫第三年的應屆畢業生去『實習』,可以去企業申請實習,也可以在學校當『助教』。因為實習要算學分,所以還要交學費給學校。
你沒聽錯,當學校的助教,還要倒貼學費給學校,以便畢業。
大部分亞洲學生只能屈服,誰叫 S 城位於鳥不生蛋的美國鄉下,連老美申請到企業實習的都是鳳毛麟角,何況是連講英文都二二六六的阿三和亞洲仔。距離最近的大城亞特蘭大成功率也不算高,而且又是一筆錢。
但我意識到我僅存的武器。在這滿地都是設計師和藝術家的學校,會寫程式的人一隻手就數得出來,而我是其中之一。這點在第二年就發威過,美國同學樂意與我同組,某堂課全班一半人的作業我都經手過。猴子當大王不是假的,而我正好是個程序猿。有個韓國同學硬是邀我去他家寫了一整天,不過只請我吃炸醬麵也太小氣了點,幸好以後他常主動問我要不要搭他的便車,算是有誠意。
硬著頭皮找了一堂互動設計課去求教授讓我當助教,對方竟欣然接受。接下來這學期,全班三分之一學生的作業我都碰過,另外三分之二的人抄這三分之一的,或隨便亂寫。還有別班的教授課堂中從樓上跑下來,只為了問一個程式的小問題,該說這學校當時的水準真是差嗎。比起『母校』現在的業界名聲,我毫不懷疑我們這些先遣炮灰的學費,成就了這所學校的今天的高度。
前幾年給我 C 的冤家教授們,這回竟紛紛奉送了 A。他們評分的標準實在難以捉摸,我懷疑他們是否只是同情我。
第三年不算有大風大浪,除了常常要半夜跟同學諜對諜的搶機器跑 3D 建模,然後又接到我爸過世的消息以外。
接下來的人生沒有比較容易,但從絕境中生還的這三年,成了我在遭遇關卡時遮風蔽雨的港灣。雖然不確定還能這樣載浮載沉上沖下洗的玩幾次,但這三年已幻化為開車疾馳在美國 highway 上,車窗吹進來颯爽的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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努力不一定能加速事情的進展,在谷底時,你所能做的最好的事,就是盡量避免做傻事,經歷你該經歷的,還有學習等待。
2021/10
git commit -m ‘理性的齒輪’
差不多是時候,從史前大滅絕的餘燼中抽離。
我試著重新將工作看成純粹理性的一件事情。
公司的主要活動就是安排能做的人到必須做的事情上。假如某甲不能做A事情,就換某乙來做,而某甲也不會沒用,他可以去做B事情,即使最小的C事情也會有個某丙來做。公司就是個組合齒輪來運作的機器,只要安得上機器的齒輪都是必要的,不分貴賤。一旦少一個齒輪,整台機器的結構就可能鬆動,需要重新調校。誰該去做什麼要定期重新評估,萬一有個完全安不上機器的齒輪,就是招募問題;又或是有個沒有他就無法運作,也找不到代打的齒輪,就是管理問題。
如果人可以進步,但本質無法改變,那歧視也沒有用。唯一為甲乙丙貼上的標價就是薪水。薪水已經充分表達公司對個人的評價,不需要別的。
有些公司喜歡用『價值認同』『革命情感』『承諾』來驅策(勒索?)員工,但基於什麼樣的動機來工作,是愛好權力,追求卓越,或單純養家?是否有熱情和企圖心?是否全心奉獻而忠誠?是否樂在其中是否感到驕傲?甚至戴上面具,都是個人的自由,不見得跟工作成效有直接關係,更不是公司該干涉的事情。
世上不存在任何一種工作跟個人志向完全契合,人人都是在磨合中前進。
主管的任務是一開始說的,安排能做的人到必須做的事情上,不是在忠誠度上做文章。訴諸情感最終只會造成無謂的傷害而已,某個齒輪走掉或壞掉,必須重調整台機器的成本很有可能比原本以為的更高,這才是那個齒輪的實際價值。
評估也不是一個情感(承諾)問題。
評估是依據目前可靠的資訊來反映事實,硬是要連後面持續變動的因素也納入考量,永遠也估不出來。如果這個變動因素可以確定,他就不是變動因素,而是確定因素。評估當然會滾動調整,談承諾談犧牲奉獻不但脫離現實,也會製造不必要的情感問題。
最近這個 Scrum 教練講得挺直白,誰做就誰評估,硬要跟負責這個案子的某乙說,某甲怎麼就能比你快一週,那就叫某甲來做啊。No offense.
既然是純粹理性的衡量,沒有不能透明討論的理由。真要談情感問題也不是以同事或主管的立場來談,要談,跳脫公司角色回到個人身份再來談。
工作是腦力和體力的勞動,如果還要加上情緒勞動,是故意挑起人類的弱點。企圖收割革命情感帶來的紅利,又想迴避因而引發的依賴,不免有自助餐之嫌。
你說只有我才會把戲當作真,把工作和革命情感扯上關係?對不起,的確是我的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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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一個走淡定風的資深同事很公式化地聊了一下,問她這幾年做過最喜歡的專案是哪一個?她想了一陣竟然答不上來,只說沒有喜不喜歡,就是工作啊。
她工作表現不好嗎?正好相反,她是穩健接棒的保證。
呃,果然,理性的齒輪。工作快不快樂和表現好不好沒有絕對的關係,也完全不影響這間公司的表現。原來好好活著的秘訣,就是保持微妙的距離。
這樣說來,不是每分每秒都得那麼熱血高漲,我也沒有義務因他人的需要,一直表現出興致高昂的樣子。正面積極的口號已經喊夠了,允許不正面的存在,是一種德政。
2021/11
git commit -m ‘命運之輪’
我開始回想過去這萬念俱灰的四個月代表著什麼意義。
或許是考驗我是否挺得住,等我準備好;而不是胡亂投入另一場戰爭來當作救贖。
身處低谷不是永遠,志得意滿亦非永恆。依附在特定人事物上的自我終將殞滅,無入而不自得才能無懈可擊。
今天腦中浮現了這段聖經經文:
『忘記背後,努力面前的,向著標竿直跑。』(腓立比書 3:13-14)
為什麼要忘記背後才能努力面前的?這句話也太過自信,預期未來能得到更多,過去無足珍惜。那只不過是因為寫這句話的人過去乏善可陳而已。
到了這個階段,就像成樹埋在土裡的根已經錯綜複雜,過去是未來的基石,想頭也不回地拋棄過去,不過是意氣用事罷了。現代流行用『斷捨離』突顯自己的睿智,其實跟吃感冒藥治百病也差不多。
我所需要的一切解答,過去都給過我。不論是藉由難堪的挫敗,還是意外的幸運。比起六年前的那場劫數,我從地上爬起來的速度,似乎變快了一些。
眼前我一無所有,但同時萬事俱備。
命運之輪似乎開始轉動,但我不想也不需忘記背後,我謹記他人贈與我的一切,並且審慎樂觀。
也許我老了會信教吧。
2021/12
git commit -m ‘困獸之鬥’
已經是第二個專案胎死腹中,跟著兩隊不同的人馬陪公子純讀書好幾個月,人們表示這是罕見的籤王。
想講『看吧,你活該又愚蠢,總算咎由自取』的人,你盡量講,我不在乎。
唯一可能並肩作戰的傢伙,竟揮揮衣袖揚長而去。當初會做這個決定,多少也是因為他。
經過一再兒戲般的事與願違,我不曉得命運之輪是正著轉,還是倒著轉。國師每個月都說我的星座會遇到意料外的良機,我只遇到意料外的天災。
人們說問題不在我。假如是真的,那我連個著力點都沒有。人家有需要我來拯救嗎,我存在的作用只是一尊吉祥物。
嘿嘿嘿,讓你對絕境麻木的方法,是比絕境更絕。你輕易地忘記自怨自艾,不得不起身捍衛,因為真正攸關生死。我感覺到一點怒,熟悉的鬥志正在借屍還魂。
我想過得爽(自己定義),我想最終心滿意足地死去。宇宙不給我任何支持,那我就自己來。我不想配合慢吞吞的繁文縟節,也不想適應習以為常的半途而廢,為什麼總得重新改造我的看法,那不是自我實現,更像退化性的洗腦催眠。
成功的要素,repetition, iteration, variation. 首先要觀察既有的 pattern, 才有辦法執行 repetition(對,我就愛晶晶體,打我啊)。不管是巴菲特還是村上春樹,每天重複相同的作息到偏執的程度,不在乎被視為不求進步,造就他們成功的道路。
我開始有一點惡作劇的症頭,八成是好了傷口忘了痛,與世隔絕幾個月忘了外頭的險惡。每一回配合宇宙剝除層層無謂的自尊,臉皮就成正比的變厚。除了最老還在學寫 code 的記錄,看還有沒有其他記錄可以打破。
話說回來,免不了為了在乎不該在乎的人和事而受到傷害,這是弱點。
我告訴自己要習慣這種起伏,亢奮不是常態,稍稍低落才是。
git commit -m ‘麵包屑’
年底,像是某種報復性的取暖,大小同學會一場場的在辦。聯絡時總會發現每班有一兩個人,值此英年已撒手人寰。而另一些人對『尋人』這件事有點過熱了,搶著出些近似跟蹤狂的歪主意。當大部分的寄託流失,能抓住的只剩這根浮木嗎?幸好,身為獨生子女和多重認證的孤僻鬼,自給自足這點對我而言並不陌生。
幸福的定義到底是什麼?同輩大多數做著安穩的工作,對挑戰自我不甚熱衷的人反而超乎預期的達標。也許我一直把標準定錯,話說回來,依據當下掌握的資源和價值觀訂定標準,又有什麼錯?我還應該退多少步想才算是對?
我開始對一天做的所有事情計時,藉此清醒地知道活著都幹了些什麼,以免混混噩噩就走到了終點。
2022/1
git commit -m ‘基石’
現況看不出有任何起色,唯一能提的是共事的人看起來有點意思。
想法很簡單,依據當下的已經明朗的決策,選一個可行的方法去做就是了。沒有因為『一定要比達到標準做得更好更多』,故意忽略已知的風險,就算暫且衝刺也能拉回來。因為過度設想不一定能加分,甚至可能適得其反。想想這種策略也挺北歐風的,所謂的 “Logam"。
過去一再被訓練縝密而全面的思考,將任何能想到的細節推到極致,卻陷自己於進退不得的困境。『多走一哩』並非放諸四海皆準,有時只會製造出不必要死結。
看了過去幾年的回顧,我似乎發現了問題所在:因為我們忘掉了追求的喜悅,開始拼命計較得失。
依照往例,無論我多麼衰小,也一定要做點什麼,以證明自己經得起試煉,而非只曉得逃避。我一向無法苟同『逃避可恥但有用』的論調,往後也不打算改變。搞不好就是過去無意間逃避了什麼,以致於成為現在的軟肋。
從現在起,『產出』是唯一目標,花費任何時間精神、選擇任何學習主題,都要圍繞著產出。不論接下來怎麼決定,產出就像鍛鍊身體,對任一條路都有所助益。底層的硬體健全,再去討論疊加在上的系統和軟體高不高明,才有意義。況且在這個當下,deadline 終於沒那麼重要,至少不像從前全體走火入魔般的偏執。不想馬上做決定,也不是一種罪。
Scrum 不就在比照人生嗎?先解決眼前的問題,未來不就走一步算一步嗎?
『自我賦能(empower)』不是要你否定受害的事實,也不是要遺忘曾經的失敗,而是放掉無能為力的錯覺,再次肯定能夠掌握的部分,and then make some difference from right here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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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到的 feedback 蠻出乎意料,該說這個團體有不同於以往的價值觀嗎?雖然好像符合當下的需求,但我不想憑空接受,免得以後又有誰後悔。
git commit -m ‘平等’
通常你會假設老闆這種生物,好歹要比我們小咖靈光,畢竟如果沒一點本事,怎麼爭取得過來。老闆們多少受到社會上權責觀念的規範(大概啦),萬一出事時會比小咖慘一些。然而,內心裡最好把他們當作平輩來看待,清楚認知到他們可能像普通人一樣軟弱,有時會耍任性耍賴皮,不靠譜不負責,有時會口不擇言情緒勒索;有時會顛三倒四需要照顧,有時也需要別人幫忙打開死結。雖然這樣說很是失禮,但不如把他們視為一種資源,聚焦在有幫助的部分(十之八九找得到,找不到就離職吧),然後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盡量回饋。『全心付出』這類幹話少講(通常你辦不到),『平等互惠』才是王道(我知道你在想什麼,不是利益交換)。三生有幸的話,可能成為互相拉對方一把的朋友。但切記,掌舵的永遠是自己,千萬不要把他們當作指路羅盤或人生導師看待,否則雙方都會非常非常的失望。
所以,如果現在不巧落在三生有幸的範圍,我心存感謝,同時謹慎以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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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闆們常希望員工的動機純潔無瑕,工作是完全出於自願或開心,而這個自願或開心的地方『恰巧』跟公司或老闆本身的志業不謀而合。絕對不能有別的,比如說安全感或照顧家之類的,否則就政治不正確。但世事有多少比例會一舉中的盡如人意?問問這些老闆,他們自己的人生又有多少比例是依照自願或開心來抉擇的?答案不言自明。
『開心不重要那什麼才重要?』老闆們近乎爆氣的問。難道你們沒想過,『要開心才能工作得好』,也是一種滑坡嗎?
坦誠。最重要的是坦誠。我講破了喉嚨,還好像我一直沒告訴你們似的。
git commit -m ‘追求’
前公司好友來訪,感覺他變了個人,真正的朋友你會打從心裡為他高興,前公司最值得留戀的也許是這些人。至於那些不斷在臉書牆上被緬懷的前朝點點滴滴,我試著同理,但原諒我,我只得到黑人問號。
就像屁孩一夜之間長大成人,在單個點上的賭氣、挑釁、扭曲硬凹都不復存在,取而代之的是連貫的邏輯和理智通暢的思路,即使談到不喜歡的事也一樣,這對我是個啟示。如果其他人無法看到這一面,那我便得到了好友的殊榮。
雖然他獨家的自癒方式我敬謝不敏,但能察覺自身的問題並找到解決方法,都值得尊敬。
他說:『人生中總會有這麼一段無可避免的奇怪經歷嘛。』
『但宇宙這次的插手,我看不懂。』
『你知道自己要什麼嗎?』
我知道自己又被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。每逢十字路口,這個問題就會一如繼往的,透過不同的人被問出來。
『你到底追求什麼?』
我追求的沒有變,偶爾也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如我所願。所謂『受到宇宙的保護』(不是懲罰?),我同意一半。但要A給 Z?這次我真的完全看不懂。
2022/2
git commit -m ‘生存’
我曾被問過,有沒有任何一刻閃過想死的念頭。發問的人職業上看遍各種人間慘劇,但她並沒有對我這個看似養尊處優的人嗤之以鼻。
我用力想了想,沒有。萬一有也沒什麼好怕,說不定我更怕死。
喜歡採取『放下』策略的人,我只能說,沒被完整解決的問題都不會過去,一旦勸我放下什麼,我反而會十倍百倍的被那個問題吸引過去,所以還是省了這份心吧。
喜歡採取『感恩』策略的人,我並非對擁有的一切不感恩,但拼命盯著已經擁有的東西來提取安全感,就像溫水煮青蛙。解決每個問題對我更有效。
喜歡採取『檢討』策略的人,在此當下我也不確定該檢討什麼,至今能做的事大部分盡力做過。一定要檢討,只能說我對真實人性與人生的認識還是太過淺薄。
其一,他們說敏銳的直覺對我是種妨礙,我倒覺得應該善加利用。其二,有些精明人覺得自信心不夠強(我猜此處是指狼性),就等於開放任人擺佈,雖然我一向主張如實呈現,但演點戲讓妖魔鬼怪退散,也算防身。其三,成天勸你要維繫和平的人,其實超欣賞麻煩人物見縫插針來替自己創造舞台的行為,大腦天生偏愛與自己有所互動的對象,那就是為什麼許多父母更疼愛問題多的孩子。聽話的乖女孩沒糖吃,要超越表象看見潛規則,我對自己講過多少次了。其四,『不要讓別人的猴子爬到你的身上』,不要把他人的標準擺在第一,至少這是維持身心健康的基本。『窮則獨善其身,達則兼善天下』,古有明訓。
至於備受青睞的『正面思考』策略,正面思考不是萬靈丹,經常逃避現實或自我感覺良好的人,也都以為自己在正面思考。真的想奉行它,必須認知到正面的態度是一種『結果』,而非目的或手段。每件事都做對不一定會成功,但成功必定是因為做對每一次判斷和行動,以此為本允許樂觀的預期。成功是因為『合乎邏輯』或『對的因果關係』,而不是因為相不相信,搞錯因果關係總有一天會害了自己。
我所理解的正面思考,不是永遠往好處想,而是『公正的思考』。不偏不倚不樂觀也不悲觀,據實判斷。百分之百的無視負面並不等於成熟。
以『相信』為成功途徑的人,必然產生其他隱性的代價,而他們通常『相信』責任不在自己身上。把正面思考當作生存所需的人,最好審視一下,是不是哪裡剛好缺少什麼,才需要拼命強調?請不要像個傳教士一樣,把只服務自己的事物強加在所有人身上。
我既不打算扮演菁英,也不打算改變直面黑暗、直球對決的風格(不要跟正面思考混為一談!),那是能走到今天的基石。心臟不強的請斟酌服用,沒辦法隨便為了別人就改得四不像。表面的祥和從來不能解決真正的問題,有勇氣翻過衝突矛盾的山頭,才能看到另一面的風景。
比起對未來抱持美好的想像,『求生存』顯得更有力道。求生存本身就是最崇高的價值,不需要別的。於是我又回到了這裡。
『算了吧你這樣才不算求生存,求生存沒有不卑微的。你追求的是帶著虛榮的生存。』本來就沒有一言以蔽之的定義,你說是就是吧。如果怎麼做都有人不滿意,那就做自己吧。做自己不是為所欲為自暴自棄,而是要好好打理,讓自己這個老闆滿意自己才行。
基石確立了就有能做的事。有想做的事,或要求低一點有能做的事,都是生存的契機。能計畫未來,即使這個未來只到明天或週末而已,就具備脱出漩渦的能力。剛好我想得出幾件微不足道但能做的事。
現在,只能說是剛在雪山隧道裡取得足夠的視線,起身拍掉身上的血跡和泥土,站起來試著往前移動一兩步吧。
但願我能安然抵達彼岸。
2022/2/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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